两年前,杜振剛来到矿山。
这是个多么精神的小伙子!黧黑的臉,一双神采奕奕的眼睛鳥溜烏溜地轉着,結实的手老是爱攥着拳头。L
人事科长賀春义默默地打量着他,笑着說:“你不去升中学,到这里来下井,真吃得消嗎?”
“吃不消还来!”杜振剛照旧攥着拳头回答。
老賀收起臉上的笑容,意味深长地說:“連你,已經三代了。你祖父在井里滚了一辈子,被折磨死了;你父亲从嘴上沒有胡子的时候就干,我和他在一起干了三十多年,现在都白了头发了;你呢,一下井就是在我們新中国的矿井里。好好干吧,小伙子!好日子还在后面呢!”老賀說了那么多祝賀和鼓励的話。杜振剛可有些不耐煩了:
“科长同志,要我做啥工作呀?赶快告訴我吧!”
“我看还是你先說說,你想干哪一样?”
答复是干脆的:“井下什么活最需要人,我就干什么!”
老賀望着他那結实得象鉄打的身子,說:“拉筐是最需要人的。有些青年不愿意去,怕干不了。你去嗎?”
杜振剛眨了眨眼:“去!”
就这样,杜振剛开始了他的劳动。
拉筐是一件艰苦的活。这里原是日本鬼子和官僚資本家占过的矿井。解放后,我們进行了生产改革,井下的环境虽然比从前好多了,但是有些地方,干起活来还是很吃力的。采煤面狭窄,采煤工常常要俯下身子采。拉筐的也很吃力,一筐筐沉甸甸的煤从采煤面里拉出来,一直拉到小鉄路旁,再装到煤車里去。沒有好的身体,干这活簡直受不了。杜振剛头一次拉筐的时候,他使出渾身的力气,还覚得头发沉,眼里直冒火星,臂膀被绳索勒得很痛。上井的时候,連身子都不象自己的了。回到家里馬上就躺在床上。
“怎么?尝着下井的滋味了吧?”父亲下班回来,笑嘻嘻地問他。
杜振剛只說了一声:“沒有什么!”
“我第一天下井的时候,膀子和腿都肿了。那时候一天干十四个钟头,累得爬不起床,跟現在簡直是沒法比!”老矿工杜梁栋——現在是矿上的第二副矿长,井上的酸甜苦辣他是都尝过的。看到儿子这么热心矿上的活,不由得想起了过去的事,心里一陣发热。
一天、两天、三天、十天……几个月过去了,井下的活对杜振剛来說,漸漸地习慣了。千起活来也不象以前那么吃力了。采下的煤,他随时都能装到車里,很少有赶不上趟的时候。拉筐路上,他随时都注意把混在煤块里的石头拣出来。大家夸奖他,不光是力气大,心还挺細。
有了他,整个采煤队也变得活跃了。开完了收工会,他就教大家唱歌;队里的老工人也放开沙哑的喉嚨唱起来。別人有不識的字也来問他。他还給大家誁故事,讀报。不知是誰叫他“小圣人”,惹他生气了:“不准这样称呼我!是糟蹋人怎么的?我还只是个小毛孩子呢!”大伙乐了一陣子,也就沒人再这样叫他了。
采煤队长見到别的队长总爱提起小杜,說:“我們队里的那个高小毕业生可真不含糊,不怕受累,又没有架子!”
和他整天在一块拉筐的,有几个小伙子。跟他时刻在一块儿的,还有个老矿工赵云江。老赵耐性地向杜振剛談干活的經驗,談井下怎样注意安全,几乎每天都要嘱咐他。杜振剛干活敏捷,勇敢,不怕困难和劳累,和大家相处又那么融洽……这些,都使老赵从心眼里满意。不过,杜振剛也有缺点:光頋干活,对安全很不注意。初生的牛犢不怕虎,沒有經过事故的教訓,对事故的防范总是差一些。有一次,杜振剛下井沒有戴保安帽,老赵急紅了臉,狠狠地訓斥了他一頓。
矿井在前进着,井下的設备漸漸改善了,采煤面不断地开拓着。一个个截煤机①也运到井里,迷人的机器声在井下响起来。和杜振剛年紀差不多的几个青年,都兴匆匆地学起机器来。看着这新鮮东西,誰不眼馋!可是,矿上不能一下子全都使上机器,一部分还得用手鎬采煤,用人力拉筐。拉筐这活儿,离不开年輕力壮的小伙子,領导上仍然让杜振剛坚持崗位。
杜振剛口头上答应了,心里可不大愉快,象塞上一块煤。可是,他不好意思把自己的愿望直接向領导上說出来。这天晚飯以后,他在老赵家里玩,說出了自己的心事。
“你的打算很不錯。誰不想用机器干活呀?可是,当前咱們的活还不能馬上都换上机器。……以后,咱們的矿井要全部机械化呀,你还愁用不上机器?”老赵直了直腰,“我在井下爬了三十多年,一直用笨力气拉筐,我也想使机器呀!不光你們年輕人想,我也想使截煤机,还想使联合采煤机呢。可是,事情不是一下子都能随人心愿的。如果都去开机器,拉筐这活誰来干哪?”
老赵这些話都有道理,象有力的銅錘敲碎了杜振剛的个人打算。他内疚地想着,是呀!如果光是等着去学开机器,当前生产就不能集中精力来干,怎么能完成国家的計划啊!他抬起头望着挂在老赵宿舍墙上的他們小組的保証书——这是老赵自己誊写的一份,用老赵那硬棱棱的字体写着:“我們保証把采下的煤及时拉出来!”鉄一般的保証书告訴他:在繁重的計划面前,个人的一些打算要服从生产的需要。他想,自己申請入团啦,一个青年团員,因为考虑自己学开机器影响了工作,多不应該啊!
他和老赵又談了半天,心情輕松地走回家去。已經是夜間十一点多了,滿天的星星眨着眼,可是,有的职工宿舍还亮着灯。灯光吸引着杜振剛往里面看。有的矿工正准备去接班,有的拿着矿井下的图紙在交談,和他一块儿干活的采煤工老辛也在那里看着图紙。杜振剛看到这些,很自然地联想到自己,遇到不如意的事情就情緒波动,多么慚愧呀!
他們这个采煤队又換到另一个工作面去。这个工作面两头高、中間低,頂板②上直滴水。在这里拉煤,要比在以往的工作面艰难得多了。 老赵問杜振剛:“在这里干活,能干得了?”
“还能向困难低头嗎?采下多少煤,我們就拉多少煤。再难也要完成任务哇!”杜振剛把拳头攥得紧紧的。
頂板上的水滴滴答答地洒在路上,路上又湿又滑,一不注意就要栽跟头。采煤面又是那样低,装煤的时候还得把身子躺下。有的地方,拉煤的时候腰都伸不直。在这里干活干不多久,豆粒般的汗珠就从身上冒出来,很快就浸透了衣服。
老赵一遍又一遍地說:“小杜,歇歇吧!”
“不要紧!”
一筐筐地向外拉,采下的煤都及时拉出去了。
每天,他們这个采煤队都超額完成計划。采煤跟拉煤配合得那么好,他們又那么遵守安全規程,連一次微伤事故也沒出,天天都胜利地完成任务。
“小杜,累了吧?”这天杜振剛下班回家,碰上了矿长。
“累点怕什么!只要完成了計划,比什么都乐!”
矿长撫着他的背:“当心身体呀,小伙子!你在井下劳动的情形我都知道。咱們矿上有了你們,不愁計划完不成。”
“你放心!再困难咱們也要完成計划!”
矿长还跟他說,矿上全部实現机械化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不久就要运来联合采煤机③,拉筐也要改用小筐車,不再用人力拉筐了。杜振剛听了,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
果然,今年一月里,一台崭新的联合采煤机运到了矿上,还有两台截煤机,一輛輛拉煤用的小筐車也运来了。
杜振剛干起拉小筐車的活儿来了。小筐車走得那么欢,效率比人力拉筐提高了三倍还多。机器采下的煤,他就随时装到車里,迅速地运出去。那台联合采煤机呼呼地响着,象一个健壮的鋼牛在歌唱,井下洋溢着劳动的愉快和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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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截煤机”是采煤机械的一种,用来代替手鎬采煤,使矿工摆脱了繁重的体力劳动。
②“頂板”就是煤层上面的岩层。
③“合采煤机”能进行截煤、落煤、装煤等主要采煤作业,一台联合机只要一个司机和两个助手就能頂得上一百多个人的手工劳动。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说明:因课文为上世纪五七年所用,为保留时间特征,课文内容除极个别字库中没有而采用了简体字,其余文字保留了原课文采用的繁体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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